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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报记者 翟 倩

11月初，斩获日本东京残奥会游泳女子150米个人混合泳和50米仰泳S4级金牌的黑龙江籍选手刘玉回到了家乡牡丹江。从2019年备战残奥会开始，经历了新冠肺炎疫情、奥运会的推迟以及全国第十一届残运会暨第八届特奥会比赛，时隔三年才与亲朋好友相见，刘玉非常激动，在她心中，有很多需要感谢、值得感谢的人。

福利院，给了她温暖的家

与普通人不同，刘玉的娘家是个“大家庭”，院长妈妈、老师妈妈、保育员妈妈，以及众多哥哥姐姐、弟弟妹妹，组成了这个“家”——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儿童福利院。

1991年，刘玉刚刚进入这个“家”。“身体瘦弱、双腿残疾、先天脑瘫，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。”这是小小的女婴给福利院工作人员留下的第一印象。

幸运的是，通过老师们的精心喂养、贴心护理，女婴逐渐强壮起来。怀着美好的期许，6月1日成了她的生日;取名刘玉，寓意她性格美好、温润如玉;估算了她的年龄，大约两岁。

始建于1974年的牡丹江市儿童福利院，当时担负着牡丹江市、鸡西市、双鸭山市、鹤岗市、七台河市、绥芬河市等地孤弃儿童的“养、治、康、教、医”。刘玉进院时，正赶上福利院创新发展。据院长张丽蓉介绍，那时的福利院创新了养育模式，实现了由封闭型向开放型的转变，逐步形成了一个以教学正规化为主，集幼儿教育、启智教育、聋儿语训、职业教育为一体的特殊型教育体系。

生活在这个“大家庭”里，刘玉虽然不能站立，但老师们的关心与爱护让她很快乐，“她从小就懂得感恩，品质好，努力学习。”在福利院工作人员的心中，这些是刘玉的特质。

她懂得感恩。一次联欢会，刘玉背着“翅膀”领唱《感恩的心》《隐形的翅膀》，唱到深情处，刘玉突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：“感谢妈妈们，感谢院里的老师，我爱你们!”她的话语瞬间点燃了全场，台上的孩子、台下的妈妈们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。

她有正能量。在院里，她就像老师的小帮手，有很强的自立性和责任感。她会带着院里的孩子一起学习、一起成长、一起欢笑、一起歌唱，孩子们有什么心里话也会向她倾诉。

她渴望进步。老师提问时，她积极回答;院里组织院庆时，她担任主唱;开展联欢活动时，她是导演和策划;举行运动会时，她是赛场上的佼佼者。

与此同时，院里还大力推行周末妈妈制度，老师们经常带着刘玉回家过周末，让她体会家庭的温暖。

点点滴滴的教育，温馨的家庭关怀，潜移默化地培养了刘玉自立自强、持之以恒的意志品质，为她美好的将来打下基础。

身体残疾，也要心怀梦想

很快，刘玉到了入学的年纪。

特护班里的学习时光，让刘玉对学校充满了想象：“我要通过学习，克服身体缺陷，成长为自食其力的人。”梦想很美好，现实却很骨感。

因为先天性脑瘫，无力行走，即便学校离福利院仅需5分钟路程，但对刘玉来说，那仍旧是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
“那段时间，她总是一遍遍地整理小书包，一次次地拉着哥哥姐姐的手，想一起去学校。”看着刘玉那双对知识充满渴望的眼睛，院领导和老师们又是心疼又是着急，“孩子那么渴望学习，我们必须支持。”于是，院里的老师和大龄孩子自发排了值班表，每天都有人背着刘玉往返于学校和福利院的路上。

上初中时的一个冬天，彻骨的冷风把人都吹透了。一名小伙伴背着刘玉走在放学的路上，地面太滑，小伙伴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“他摔倒的那一刻，还在努力平衡身体，尽量不让我摔疼。”刘玉回忆说，“我问他，你怎么样?别背了，让我自己慢慢挪吧。可他却回答，没事，还是我背着吧，地这么滑，你更不好走。回到福利院后，老师们才发现他的下巴摔破了，缝了整整五针。”看着小伙伴强忍疼痛的模样，刘玉的眼泪也掉了下来。

后来，需要上学的残疾孩子逐渐增多，院里专门雇了一辆车，接送这些孩子们，老师挨个背着孩子送到教学楼，放学时再接回院里，刘玉也方便了很多。

不光福利院的老师和小伙伴对她关心，在学校里，刘玉也是“团宠”。课间，同学们会帮她打水，扶着她上厕所，老师也特别关照她，至今她还记得初中的姜红老师给她开小灶，帮她补课，晚自习放学太晚时，还包一辆三轮车送她回院。“前段时间，我特地让丈夫去学校找她，想跟她恢复联系，当时她休假，留了电话号码在门卫，可到现在也没联系上。”刘玉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遗憾。

福利院除了养育儿童，也会帮他们链接医疗资源，恢复健康。刘玉也不例外，院里安排她辗转于哈尔滨、北京各大医院，前后做了5次腿部矫正手术，效果一次比一次好。让刘玉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次到北京做手术，那年刘玉上高二。临行前，侯妈妈语重心长地对刘玉说：“即使身体残疾，也要心怀梦想，要用知识改变命运。”

刘玉把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心里，背着书包来到北京，和院里其他4个孩子住进了医院。几个孩子在一起，你鼓励我，我安慰你，相依相伴度过了手术期。闲暇时，刘玉就在病房里坚持学习。

腿部矫正手术的目的是尽最大可能恢复肢体功能，要想走路还得依靠康复锻炼。由于手术及平躺时间太长，下床后，刘玉的腿不能回弯，一迈步就会僵直地摔倒在地上，老师和小伙伴们把她扶起来，再迈，再摔，再扶，在一次次摔跤中，刘玉也逐渐在成长：“无论摔倒多少次，我都会爬起来，因为我知道，每迈出一小步，都意味着我的人生向前跨出了一大步。”

凭着这股拼搏劲儿，刘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：“我要用双手创造自己的未来。”她一边做康复，一边学习，参加高考后，被湖南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老年管理专业录取，成了院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残疾孩子。

选择游泳，绽放出生命之花

刘玉第一次接触游泳，源于牡丹江市儿童福利院的办院理念。

“给残疾孩子提供教育的同时，也要让他们习得一技之长，这样他们才能更加顺利地走向社会。”张丽蓉说。因此，院里着重培养残疾儿童的兴趣爱好，帮助孩子们学习掌握了绘画、体育、器乐等特长班和面点、烹饪、汽修等技能课程，为残疾儿童增加一条走向社会的出路。

刘玉上初中时，正好赶上牡丹江市残疾人联合会到学校选拔残疾儿童，补充残疾人运动员队伍，“当时，挑中了包括我在内的3个孩子，最终只有我留下了。”可能是刘玉的水感不错、体重适宜，她得以顺利入选市残疾人游泳队。对于刘玉的入选，福利院非常高兴，也极力支持。

队里训练既苦又累还枯燥，一下水就是两三个小时，苦练了几个月后，刘玉参加了省里的比赛，可那个项目当时只有她一名运动员，比赛的紧张更多被内心的迷茫所替代，“我看不到前方的路。”刘玉想放弃。福利院的老师得知后，立刻放下手头工作，带着她爱吃的饭菜、水果、零食，看望她，劝解她，告诉她：“游泳对肢体功能恢复有很大的作用，掌握一技之长对今后在社会上独立生活也有好处，而且院里的弟弟妹妹还等着你学好游泳回去教他们呢。”

经过老师的劝导，刘玉再三思量，决定先以学习为重，高中阶段暂停了训练，但仍旧保持着对游泳的兴趣，只要有时间，就到游泳馆游上几圈。

2014年，刘玉大学毕业，恰逢黑龙江省准备召开第六届全省残疾人运动会，牡丹江市残联在全市范围内选拔运动员，刘玉荣幸获选。“这次比赛，让我认识了我的‘伯乐’——关教练。”

刘玉所说的关教练，名叫关相南，是黑龙江省游泳代表队的教练，在这次比赛中，关教练相中了刘玉这匹“千里马”：“她身材适中，手臂较长，水感很好，而且特别能吃苦。”

从此，刘玉跟着关教练开始了新一轮的艰苦训练。

“残疾人学游泳比正常人难得多，他们的腿动不了，只能依靠身体和手臂维持平衡，稍有不慎，就掌握不好。”关相南说，“刘玉比别人练得多，而且肯动脑，会跟我抠每一个细节，比如手臂划水的路线要先往里还是先往外，不断摸索调整着适合自己的游泳姿势。”

“关教练可严了，有时我手臂拉伤了，想请假，她就会来一句：别找借口，游去。”刘玉向记者吐槽。可在关教练口中，刘玉的一切更让她心疼：“有一次，她训练时发烧，也不告诉我就下水，我知道后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。我心疼啊，后来聊得多了，我才理解她。刘玉很懂事也很要强，她要用拼搏和汗水去证明不比任何人差。”

慢慢地，刘玉与关教练相处越来越融洽，平时聊家庭、聊生活，就像姐妹一样。“这次备战残奥会和全国残疾人运动会，我们一起相处了近3年，现在都休整一下，之后会继续训练，为迎战明年的亚运会做准备。”关相南说。

家庭，生命中最强的后盾

如果说游泳给了刘玉第二次生命，那么大学时代则让她收获了爱情。

大二那年假期，刘玉和朋友一起出去玩，同去的人中有个叫王晓峰的，似乎总有意无意地照顾着她，就这样，两个人越走越近，最终成了夫妻。

“她开朗、乐观、积极向上、自强自立……”说起刘玉，王晓峰滔滔不绝，“虽然她身体有残疾，但性格特别好，言谈举止落落大方。”

“我们一同出游，他总是抱着我走，抱累了就背着。趴在他的背上，让我感觉到，就是他了。”回忆恋爱那段时光，刘玉笑得很甜蜜。

最让刘玉感动的是：“当所有朋友都对我们不看好时，他仍旧选择了我。”王晓峰从来不介意别人的目光，每次出去玩都大大方方地介绍刘玉：“这是我女朋友。”也正是这个细节，让刘玉对他俩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。

结婚是件大事，福利院作为娘家人，非常重视这场婚礼，布置待嫁闺房、张贴喜字、备好糖果糕点，还给刘玉准备了丰厚的嫁妆，热热闹闹地送她出门。

小两口婚后的生活甜蜜温馨，两人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。2019年，全国第十届残运会在天津举行，刘玉代表黑龙江省队参加游泳比赛，获得了女子S4级100米自由泳、200米自由泳、150米混合泳三枚金牌，以及50米自由泳银牌。其中100米自由泳和150米混合泳均打破了全国纪录。

刘玉一“战”成名，在那之后，被选拔进入国家队。高强度的集训让刘玉无暇照顾家庭，为了圆刘玉的梦，王晓峰放弃了自己在牡丹江市的工作，带着女儿，跟着刘玉的足迹到处跑。浙江杭州、云南昆明，刘玉在哪儿集训，他们就跟到哪儿。“集训是封闭式的，我们一个星期或半个月才能见一面。虽然见面少，但一想到同在一个城市，她心里会好受点。”王晓峰说。

2020年春节，杭州集训点放假，给了刘玉和家人三天相聚时间，没想到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发生，王晓峰和女儿也被封闭在集训点。那一个月，看着刘玉每天泡在游泳池里，没日没夜地游，王晓峰满是心疼：“这是她的职业、她的选择，即便心里难受，我仍旧支持她。”

家人的支持，是刘玉坚强的后盾。听着女儿脆生生地喊着“加油”，望着丈夫在一旁满含鼓励的眼神，刘玉将压力化为动力，在游泳赛场上拼搏着，终于站在了世界残疾人奥林匹克运动会的领奖台上，与大家分享成功的喜悦。

“取得如今的成绩，不仅靠我个人的拼搏，还有那些在我迷茫时给我力量、指引方向的亲人，他们引领我、改变我、成就我、提升我、锻造我，值得我铭记一生。”刘玉最后说，“我最最要感谢的是党和国家，这是我生命中的贵人。小的时候，是党和国家养育了我，现在进入省队、国家队，仍旧是党和国家在培养我。我会用更加拼搏的精神、骄人的成绩来报答，这样才能无愧人生、无愧党、无愧祖国，无愧于福利院爱我的各位妈妈和老师。”

(来源：中国社会报2021.11.2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