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桑榆
北京通州,有古迹多处。其中燃灯佛舍利塔,始建于北周,于清康熙年间重修,最为古老,其姿高峻挺拔,遥遥可见,而“古塔凌云”,也为通州八景之首。但当今最为著名的景点,应数运河文化广场。
广场位于通州城东面。沿新华大街,一路往东,到了大街的尽头,便见到了运河。有一桥飞架其上,过了桥,便是运河广场。靠大路的一端,为其入口,有一古式牌楼矗立,上有书法家欧阳中石所题“运河文化广场”牌匾。
入牌楼,但见广场宏阔,中有千年步道,全长226米,以历史年代为脉络,上刻展示运河历史风貌的巨幅石雕。有细水长流,多个水池喷泉位于其间,是为“运河意向水景”。广场两边多巨型雕塑,有巨型船帆、有灯塔,后又增工艺美术大师韩美林设计的巨龙麒麟主题雕塑,龙高10米,麒麟高3.5米。广场北端,有巨型龙舟泊于岸边,高大如楼阁,遥遥可见……
北京人有放风筝的喜好,及至春和景明,男女老幼聚于运河文化广场,放飞风筝。蓝天白云之下,那些五彩缤纷、造型各异的风筝,曳着长尾,飘然而上,正可谓“只凭风力健,不假羽毛丰。红线凌空去,青云有路通。”(吴友如《题画诗》),老者沉稳扯线,幼者奔跑放飞,置身其间,心情也如风筝,随春风扶摇凌空,乐而忘忧,思虑全消。
这年中秋,我独自一人到运河广场赏月。是夜天朗气清,苍穹暗蓝如洗。我到广场后,在一水池边坐定,看游人渐至,不绝如缕。忽见冰盘乍涌,清辉朗照,广场对面之游乐场建筑,轮廓分明,呈于眼前。少顷,皓月当空,辉耀四野,广场与运河岸边,种种景物清晰可辨。沿岸边的林荫小道漫步,但见对岸建筑与运河大桥的灯光倒映河面,流光溢彩,随波摇曳,如梦如幻,美不胜收。
走近大桥,但闻舞曲铿锵,乐声悠扬。出广场,过大路,桥南空场上,有几个小伙在跳街舞,围观者如堵。挤入内,见小伙们左盘右旋,俯仰倒立,争奇斗胜,令人眼花缭乱,掌声喝彩声,此起彼伏。再至高大的桥垛下,有数十个姑娘小伙排成方阵,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,舒腰展臂,来回跳跃,舞姿矫健,青春活力洋溢,令人睹之脚痒,跃跃然欲加入其中。
出桥垛,仰见明月,已升至半空,面庞丰圆,含笑俯瞰,似欲睹凡间男女之乐。杜甫《月夜忆舍弟》中“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”一语,千古传诵,更被一些写思乡文章者所引用。客居异乡者,值此月明星稀,万众欢乐之良夜,不知是否还会作此感想?杜甫作此诗时,正值安史之乱,安禄山、史思明从范阳引兵南下,攻陷汴州,西进洛阳,山东、河南皆处于战乱之中。杜甫兄弟离散,音信不通,生死难料,思乡情切,故得此诗句。随所遇而安,心无挂碍者,恐不会有此想。我离开故乡,客居北京二十多年,两年前,又转至南京定居,虽漂泊辗转,却鲜有思乡之时,从未觉得故乡之月比别处之月明亮在哪里,唯感“天下何处月不明”。可见,月之明暗,乃心境使然也。
而今和平年代,国人为求发展,远居异乡者多矣。有离家千里,北上南下,在国内打工挣钱,或进入高层次的领域谋求更大发展者,更有远渡重洋,赴海外留学的人。我想他们每到一处,不但能欣赏当地的月亮,觉其光明,更能适应环境,在异乡安之若素。
唐代诗人黄峭诗云:“年深外境犹吾境,身在他乡即故乡。”有此感想者,便不会感到人在异乡的孤独,不会如一首歌唱的那样:“他乡没有烈酒,没有问候。”不会戚戚然觉得“思乡的人儿,漂流在外头”,而会欣欣然觉得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。
(来源:中国社会报2020.9.30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