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报记者 周冉冉
来到宁夏儿童福利院采访,第一个跟记者打招呼的,不是院长,不是工作人员,是一个福利院的孩子。个头不高的小姑娘,趴在二楼的围栏边,刚刚能露出一个小脑袋。她高高举起手摆了摆,热情招呼着:“嗨!你好!”也不等得到回应,就羞涩一笑,跑开了。
如若不是看到了门口标志牌,很难相信这是一家位于西部省份的儿童福利院。绿意盎然的庭院中,掩映着一座具有设计感的四层建筑,室外布置着儿童活动设施和装饰物,活泼而洋气。
这个福利院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?
儿童福利院=医院+学校+康复中心
当然有。
自1996年建院,经过20多年的发展变迁,这里成为了宁夏回族自治区儿童福利工作的一个缩影——从最初的单纯养育照料,转变为如今养育、医疗、康复、教育齐头并进;从简单粗放转变为专业化管理模式;从满足儿童生存需求转变为成长发展需求。
如今这里的每一层,都承载着不同的功能——一楼像医院,二楼像幼儿园,三楼像学校。与之相对应的,执业医师、职业教师、职业康复师也在这家儿童福利院中配备齐全。
杜勇是宁夏儿童福利院的院长,被孩子们亲切地称为“杜爸爸”。
“虽非亲骨肉,依然父母心。”这10个镌刻在福利院大厅墙面上的字,成了这位“杜爸爸”最常念叨起的话。“‘爸爸妈妈’是一个崇高的称呼,如果不符合孩子的期待,他们不会这样称呼我们。”
因此,“养治康教”服务体系应运而生。
“最基本的便是养育单元,如何保障儿童最基本的衣食住行?看似日常的生活照料,实际需要专业供给。”在杜勇的介绍中,基础养育便要求很高的专业性,而其他几项内容更甚。
“儿童医疗是儿童福利院里特别重要的一个部门,它意味着生命的守护。因此,我们打造了一支60人的专业医疗团队,14名执业医师,30多名执业护士,16名职业康复师,甚至还有药剂师,这让我们能够第一时间发现病残孩子的医疗需求,及时进行诊断治疗。”
对儿童的照料不局限于对生命权的保障,更进一步延伸至成长、发展中,教育是第一步。
“我们的教育体系,一方面是正常教育,让能够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回归社区;另一方面,是保障病残儿童的特殊教育。”福利院的孩子由于年龄的差异、智力差异等方面原因,每个人需求都不同,甚至差异还特别大。
30名职业教师组成的特殊教育团队,专门应对这种个体化的差异性。
19岁的聪聪(化名)患有先天矮小症,从小在福利院长大,然而性格开朗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。如今,她每天按时走进特教部技能室,教孩子们十字绣、串珠,都说脑瘫孩子手眼协调能力差,教会手工制作非常难,她就凭着耐心和技巧,两个月内教会了一个孩子,成了特教老师。
杜勇说:“特殊教育就是补偿教育,补偿一些他们缺失的功能与情感体验。养育教育康复的一体化服务,就是把儿童的教育融入到日常生活中,只要一睁眼睛,就应该蕴含着教育。”
儿童福利院在满足机构内孤残儿童医疗、康复教育需要的同时,还将专业服务拓展到了贫困家庭残障儿童,他们聚焦脱贫攻坚,先后为240多名贫困家庭儿童提供免费康复救治,并对家长开展“母亲康教培训”计划。真正实现“康复一个孩子,解困一个家庭”的目标。
社工们知道,孩子从哪来,最终要到哪去
省级建制的儿童福利院,这在全国不多见。除了要收养、收治银川市的孤残儿童,宁夏儿童福利院还承担着自治区各地市儿童福利机构的培训指导、社区困难家庭残障儿童的医疗康复等职能,如今已逐步发展为集婴幼儿医疗护理、儿童养育照料、康复教育、技能培训、家庭寄养服务指导、弃婴庇护、儿童权益保护及社区残障儿童服务于一体的多功能、专业化儿童福利资源中心。
覆盖面广,承接项目多,孩子的情况也更复杂。福利院有了专业化“养治康教”团队作支撑,引入专业社工,将各项服务内容串联起来,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。
“一个孩子来到院里,第一个接触的就是社工,社工会像在医院会诊一样,遵循儿童利益最大化的原则,对孩子进行综合评估,为他制订医疗与康复计划,选择适宜的教育方式,评估适合国内外收养、家庭寄养或是机构内养育。” 杜勇介绍道。“从孩子到院后由一名社工接案,到这个孩子以不同情形离院为结案,社工全程跟进,他们就是孩子的代言人,是院里最知道孩子情况的人。或者我们可以说,社工就是拥有社会属性的医生。”
锐锐(化名)来到福利院时只有两岁,因为母亲被强制隔离戒毒成了孤儿。为了建立母子之间的联系,社工经常去戒毒所,把孩子在福利院的生活情况拍成视频带给母亲,再将母亲的期望和叮咛用同样的方式传递给孩子,让孩子始终感受到母亲的关爱。锐锐龋齿严重需要做矫正手术,社工便去戒毒所征求其妈妈的意见。如今,4岁多的锐锐上了幼儿园,社工每天早晨送过去,晚上接回来,孩子与社工阿姨建立了深深的情感纽带。
作为全国首批“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示范单位”和全国“儿童福利机构社会工作项目”示范单位,目前福利院拥有持证社工28人,专职社工9人,分包260多名孩子的个案服务。从入院登记、综合评估、制订计划,到落实计划、跟进服务,社工既是协调者,也是管理者,更是服务者。
撒下“一片孩子”,收获一群“朝阳群众”
“社区里有人打孩子,被‘朝阳群众’举报了。”这桩乌龙案,还得从一个不平凡的社区说起。
距离银川市区不到一小时车程的永宁县惠丰村,就是宁夏远近闻名的孤残儿童家庭寄养第一村,这里有寄养家庭56户,100多名孤残儿童在社区里有了家。
“这一片撒出去,都是我们福利院的孩子,特别是那些孤残孩子,大婶大妈们盯得可紧了。前段时间小区里有人打孩子,被人拍了视频举报,后来我们翻查监控,才知道打的是自家孩子。”讲起这事,杜勇还是满脸欣慰,“我们的孩子,无形中被社区居民保护起来,这是‘朝阳群众’的力量。”
“家庭是最适合孩子的成长环境,那些有情感需求,轻度、中度残疾的孩子,比如患有唐氏综合征的‘唐宝宝’们,最适合家庭寄养。”
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,2001年宁夏儿童福利院在永宁县惠丰村建立了家庭寄养点。
18年来,这个小村庄见证了家庭寄养模式从粗放到精细的转变,见证了对儿童照料服务形式的多样化发展,见证了329名孤残儿童被106户家庭寄养。同时,该村也在城市化进程的大环境中发生巨大变化——2010年,惠丰村从农村变成了城市。
田间地头小庭院变成了现代化的高层建筑,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成了“一夜暴富”的“拆迁户”。
寄养家庭富裕了,福利院的“杜爸爸”却着实愁得几宿没睡好觉:我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呢?
他把担忧拐弯抹角地跟寄养家庭提出来。“你们都有钱了,还养我们的孩子么?要不我把孩子带回去吧。”寄养妈妈下意识地一把搂过身边的孩子,藏在身后,紧张又激动地说:“那可不行,孩子我们要养的!”
数年来在孩子与家庭之间建立的情感纽带,将原本毫无关系的两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,而这样集中在一个社区的寄养方式,在居民之间营造了争相“养娃”、互相监督的良好氛围,形成了以社区为依托,以困境儿童为中心,以寄养家庭为主体,专业化介入、规范化管理、亲情化抚育、社会化融合的新时代宁夏家庭寄养服务新模式。
如今,社区里建起了家庭寄养服务中心,它就像宁夏儿童福利院的社区分院,医疗、康复、教育等服务同样延伸于此;又像社区里的特殊儿童幼儿园,没法去普通学校的孩子们每天都要定点来这里“打卡”,学习、治疗、康复,而寄养家庭的妈妈们也经过培训,成了服务中心的助教。
见到钱大姐的时候,她正带着几个孩子玩拼图,其中也有她的“儿子”。
“我自己的儿女都成年了,在外地打工。看别人家养了娃娃挺好的,我就也想养一个。”很快,家里住进了8岁的“儿子”和1岁的“女儿”,“特别开心,两个活蹦乱跳的开心果。”就这样,两个孩子在钱大姐家住了4年。
前几天,5岁的“女儿”被领养走了,“家里一下就空了,看见孩子的东西,挺难过。”钱大姐的眼眶突然就盈满了泪水,她迅速眨了几下,又低头微笑着看孩子拼拼图。
结束采访时已近黄昏,离开的路上,一个孩子左手拉着“爸爸”,右手拉着“妈妈”,蹦蹦跳跳向前走着。太阳快要落山,照在这一家人身上,拉出三道长长的影子。记者认出那正是在福利院中做康复的孩子,然而这会儿再看,却能看到幸福的“三口之家”,正一步步走向希望。
(来源:中国社会报2019.5.31)